老来楷法不如初,试向闲斋习草书。
落笔何曾见飞动,彫章早已过吹嘘。
伯英比圣功难到,怀素称狂力有余。
若谓伊余堪继踵,只应缘木可求鱼。
狂僧草圣继张颠,卷后兼题大历年。
堪与儒门为至宝,武功家世久相传。
昔人言访舟,江水赋清泚。
冬春常一色,深浅皆见底。
崖日半寒潭,澄明动朱鲤。
君怀素已高,尘虑都应洗。
往在河南佐王宰,王收书画盈数车。
我于是时多所阅,如今过目无遯差。
石君屏上怀素笔,盘屈瘦梗相交加。
苍虬入云不收尾,卷起海水秋鱼虾。
毫干绢竭力未尽,山鬼突须垂髿髿。
牵缠回环断不断,秋风枯蔓连蔕瓜。
纵横得意自奔放,体法岂计直与斜。
客有临书在屏侧,豪强夺骑白鼻䯄。
超尘绝迹莫见影,竞爱此家忘彼家。
赏新匿旧世情好,射杀逢蒙亦可嗟。
经月不出户,堂上多绿苔。
忽有方外客,衣披稻畦来。
来从青山下,手把纨素裁。
笔草数行字,瘦蛇起春雷。
渴墨未散雾,屈角麟欲开。
装为两大轴,置我并琼瑰。
懒瞋长须奴,挂壁不扫埃。
智永与怀素,其名久崔嵬。
师今继此学,入神在徘徊。
未料辄以我,便比和羹梅。
我心常苦酸,得姓何可能。
使从徐方来,执讯如双鱼。
遗我黄石器,副之怀素书。
素书与黄石,得之宜在徐。
或在圯桥下,或在留城墟。
因物以达意,思贤而警愚。
愚今所叨窃,何必承明庐。
位历二府重,年登七旬余。
陋躯贲华衮,微名得虚誉。
三朝被宠遇,八难惭嘉谟。
瞻言西洛汭,愿继东门疏。
意者赤松子,果是吾之徒。
公之德业天下重,四海万物思坏罏。
太平之策未全发,先朝请老叩帝居。
天子只欲励薄俗,不惜一夔从二疏。
公持俭节出天性,下建万世清风孤。
归卜睢阳旋营第,栋宇仅足容妻孥。
自此闲燕何所乐,非丝非竹非歌壶。
经史日与圣贤遇,参以吟咏为自娱。
兴来弄翰尤得意,真楷之外精草书。
因书乞得字数幅,伯英筋肉羲之肤。
字体真浑远到古,神马初见八卦图。
精神熠熠欲飞动,鸾凤鼓舞龙蛇摅。
天姿瘦硬斥俗软,狂藤束缠岩松枯。
中含婉媚更可爱,十葩万萼争春敷。
开合向背一皆好,造化欲衒天工夫。
张旭虽颠怀素逸,较以年力非公徒。
公今眉寿俯八十,老笔劲健自古无。
固知大贤不世出,百福来萃相所扶。
公之佳壻苏子美,得公一二名已沽。
矜奇恃儁颇自放,质之公法慙豪麤。
乘欢捧以示僚属,一坐耸骇叹且呼。
便欲刻石传不朽,荒边匠拙无人模。
归来一一戒儿姪,秘重世与家谍俱。
重巾密橐置吾室,宝护直比骊颔珠。
神物孰敢容易探,电雹霹雳来须臾。
春英无不惜开迟,秋菊常怀素景悲。
惯负晚霜甘索寞,忽逢先闰促离披。
欲移庭槛嫌伤早,拟泛宾罍未入时。
自是寒花当守分,一违佳节速人嗤。
佛繇西域渐中土,欲使羣心皆鼓舞。
若颛梵语及胡书,昧者虽从明孰与。
其徒往往多材能,暗结时贤为外助。
远公自昔来庐山,夸逞莲花邀社侣。
吁嗟君子遭乱邦,舍此未知何处去。
迩来一行善记览,齧破乾坤寻历数。
或攻文苑掠芬香,辞则贯休笔怀素。
其余曲艺与小诗,布在人间难悉数。
贤豪大抵多怜才,引致门墙无龃龉。
其人既重法亦尊,羽翼大成根本固。
我缘山谷见不远,缁褐憧憧尽愚鲁。
坐量此去朋党衰,纤缟焉能拒强弩。
去年有使自番阳,手藉一函来我所。
发函乃是缘概书,千字满前云缕缕。
众人饱食己用心,欲噍伯英肥美处。
当时名士嘉其能,长序短篇聊绣组。
因思幅员千万里,如师之能更几许。
以儒辅释日益多,何恤区区一韩愈。
柔橹咿哑画鹢东,翛然清兴不知穷。
新秋草树轻凉外,落日帆樯远思中。
人事感心怀素友,年华催鬓作衰翁。
江湖旧约今仍负,肠断从南万里风。
上人工书世所稀,于今散落无复遗。
君从何处获数幅,败绢苍苍不成轴。
云流电走何纵横,昏醉视之双目明。
烈火烧林虎豹栗,疾雷裂地龙蛇惊。
须臾挂壁未收卷,阴风飒飒来吹面。
秪疑神物在闇中,宝秘不令关俗眼。
嗟余平生不识书,但爱意气豪有余。
欲求数字置座侧,安得满斗千金珠。
上人胸腹包琅玕,醉目睥睨临冰纨。
墨池顷刻波澜翻,虬龙尾尾垂云间。
摇曳天矫若可攀,霹雳轰斧电火骞。
卒章雨雹霏漫漫,澒洞恐惧坤轴掀。
白沙纵横仆鼍鼋,屋漏壁折安足言。
鸟惊出林避弹丸,斗高复下腾修翰。
朽木欲折枯藤攒,逸兴不顾长毫干。
客如堵墙争纵观,讵知垩尽吾鼻端。
黄金论斗珠走盘,数字不售尤为难。
尔尝爱我说玄理,为我落笔动盈纸。
张颠怀素嗟已矣,上人之书无与比。
丈人行草天下无,体兼众善精神俱。
少年弄翰今悬车,一幅不博千明珠。
墨池翻澜化鲸鱼,老木半折倾藤枯。
霜天一阵来雁鹜,荒陂数点眠鸥凫。
换鹅瘗鹤虽已矣,折钗剑舞成须臾。
心通造化乃神速,伯英怀素真其徒。
迩来作我醉吟赞,宝藏二妙归江湖。
要将垂法数百载,摩挲青玉亲传模。
丈人善吟仍善奕,名誉岂止专能书。
名誉岂止专能书,皎如浩雪盈冰壶。
诗题:题怀素草帖首句:人人送酒不曾沽。
怀素高闲世罕追,君今端与若人期。
龙蛇落纸惊飞电,心手相忘岂所思。
骥子神驹天与俊,朝燕暮越足难羁。
超然遽作双溪别,肯学纷纷儿女悲。
吾闻终南山,鬰茀参斗牛。
其下多贤豪,学术贯九流。
公生实异禀,气夺河汉秋。
妙龄升广文,岐嶷压上游。
登科三十年,仕宦真悠悠。
功名信有命,富贵岂力求。
迩来居海上,未解钟仪囚。
高怀素闻道,对客忘咿嚘。
相懽固倾倒,不可即掉头。
今我来自东,邂逅欣绸缪。
新诗激谬懦,词力劲且遒。
怳如开武库,左右森戈矛。
便当偃旗鼓,罢战为良谋。
与公从逍遥,放浪追子休。
少时草圣学钟王,意气欲齐韦与张。
家藏古本数十百,千奇万怪常搜索。
今得君家一卷书,始觉辛勤总无益。
移灯近前拭眼看,精神高秀非人力。
北风古树折巅崖,苍烟寒籐挂绝壁。
逸气峥嵘驰万马,只字千金不当价。
想初槃礴落笔时,毫端已与心机化。
主人知是希世奇,但见姓氏无标题。
自非高闲怀素不能此,何必更辨当年谁。
贫子还家作富儿,粪箕苕帚未曾遗。
人人欲问草书意,怀素从来自不知。
此书惊蛇入草,书成不知绝倒。
自疑怀素前身,今生笔法更老。
欧怪褚妍不自持,犹能半蹈古人规。
公权丑怪恶札祖,从兹古法荡无遗。
张颠与柳颇同罪,鼓吹俗子起乱离。
怀素猲獠小解事,仅趋平淡如盲医。
可怜智永研空臼,去本一步呈千媸。
已矣此生为此困,有口能说手不随。
谁云心存乃笔到,天工自是祕精微。
二王之前有高古,有志欲购无高赀。
殷勤分付薛绍彭,散金购取重跋题。
蓬莱高阁凌浮云,天上图书奎壁明。
荣河温洛龟龙呈,鲁壁汲冢科斗行。
森罗万目分纬经,大官供烹集羣英。
鲁鱼亥豕校仇精,垂签甲乙刻坚珉。
怀素无量元崇名,唐兴百年人文成。
大盗一炬甚秦坑,碑落人间如碎星,埋没草莽荆棘平。
刊刻欲传千万龄,毁灭今与粪壤并。
牧童敲击看火生,铿然清圆犹磬声。
永州怀素精草书,毫端万象纷卷舒。
浑身是眼看不破,一笔至今藏物初。
浯溪得之不自用,却要他人书作图。
蓦然打个筋斗去,觅纸觅绢一物无。
急将床上被来拆,手忙脚乱纵横铺。
五云和尚巧言语,扫尽六幅裁须臾。
叠了又开开又叠,喜欢胜获衣内珠。
二三子笑几绝倒,左右僮仆咸惊呼。
宁比酸寒杜陵老,海图拆应家人须。
脱巾漉酒解龟当,表里空旷真丈夫。
吾行天下何啻半,常恨眼前无此徒。
那知兴发乃方外,与彼嗜好同根株。
小中现大大可睹,跳出规矩渠非愚。
他时风雪夜参半,灰炉冰冷灯影孤。
坐披破絮似鱼网,数挽不揜皴肌肤。
只应侍者隔壁私自语,我师为谁说法声呜呜。
作合神明王,中兴欲佐周。
友琴怀素志,脱珥谢前修。
行续姜任懿,名方马邓优。
百年虽电掣,千古仰芳猷。
长年更多疾,念尔不能忘。
梦去关山静,书来道里长。
形骸且憔悴,草木自苍唐。
古县疏还往,微官绝簸扬。
颇闻能吏事,仍不废文章。
客舍襄江下,人家筑水傍。
屡成千里目,虚断九回肠。
我老知无用,身闲欲半藏。
预愁章服裹,仍怯簿书忙。
事业烦诗卷,生涯在药囊。
得非嵇叔懒,宁似次公狂。
野桧多鳞甲,寒松半雪霜。
高天一雁远,小径百年荒。
每惜朱丝断,空怀素锦张。
旧交浑潦倒,此语更微茫。
欲判五斗米,先寻百本桑。
残羮得共啜,薄酒要同尝。
匣里出鸣剑,眼中除眯糠。
未容窥突奥,虚自倚门墙。
指点飞鸿路,何人识故乡。
君不见往时文学顾八分,中郎之后典型存。
又不见先朝文惠书堆墨,大榜浓云照南北。
未似只今上饶守,静写游丝不停手。
非烟非云断复续,缓步徐行不拘束。
断崖一落千丈滑,远望笔行如一发。
鬼神竭力觑不见,铁矿消亡网作线。
线舞飞扬不自由,纵横自在胜银钩。
知君此意非安排,妙处不从笔下来。
心疑形释万事去,信手却立无纤埃。
满堂回头莫见猜,我自悟此忘胸怀。
操舟相马在事外,颜氏识此由心斋。
如君下笔少有意,锦绣宁不悮剪裁。
君惟无心故若此,秋毫自可纒风雷。
钟王歛手谢不敏,长史怀素慙衰颓。
病夫覩此心目开,向来穷愁安在哉。
脱巾造朝市,委辔即田庐。
虽云怀素尚,出处亦自如。
吾宗信端谅,宪宪为世儒。
顷以才令选,来司中祕书。
光荣耀士林,侧伫翔天衢。
一朝拂衣去,意与张邴俱。
出饯北郭门,踟蹰立路隅。
雨余夏郊绿,时觉晴云驱。
专城秩匪卑,还家意复舒。
谁云离念恶,兹行翻足娱。
徒伤万里客,送别在三吴。
慵于蹲踏谒权门,独洒新诗示从孙。
之问已尝吟夺锦,相如宜共赋凌云。
高怀素蕴知人鉴,斐句慙非吊古文。
抵鹊果蒙投卞玉,珍藏何啻获牺樽。
吾闻沧溟深,浸灌东南维。
长风一荡潏,莽苍天为低。
中藏百怪珍,文彩光陆离。
潜鲲尽鹏材,游鱼悉龙资。
罔象溯波浮,天吴跃空飞。
蚌虽辱泥涂,犹能吐珠玑。
地灵物固然,在人必多奇。
英英方家郎,秀发如琼枝。
装怀素王书,落笔幼妇词。
我昔官壶山,邂逅初见之。
宾筵为劝驾,一武登云梯。
鸿鶱九霄快,骥骋天路夷。
似闻东诸侯,辟书已交驰。
惠然访吾庐,窈窕穷山谿。
夜灯一笑欢,愁抱忽若遗。
语妙时脱尘,饮豪屡反巵。
领新意自失,佳处昔未窥。
胡为遽改辕,归袂风披披。
上祈养德业,下祝慎鼎帏。
敬言崇道公,久别良伫思。
起于怀素节,嘉乃伴虚心。
昔时怀素屋,临郭少埃氛。
草没栽蕉地,云藏瘗笔坟。
年深碑不坏,名重世间闻。
钗服吾能识,犹如已见君。
学书乃一乐,人或罕知趣。
而我欲成癖,矻矻了朝暮。
天资苦凡弱,师法非早悟。
目力又已衰,怳若在烟雾。
虽然日数纸,就视辄自恶。
旁人谬怂惥,定未识佳处。
右军固神品,大令亦体具。
嫡传张与颜,尚未肯怀素。
颇怪近世评,似为米老误。
雄奇在风骨,隠括须法度。
安得再少年,令我进一步。
人高书乃高,此语俗子怒。
不识张颠面,画成钗股艰。
长存昔年宅,犹塑醉时颜。
笔与身同葬,池荒墨似斑。
才清人必重,潇岸野云间。
贾岛文章怀素书,得来读罢卷还舒。
西湖柳下为君宅,东海云边是我庐。
千里江山常若此,一生心抱欲何如。
相思唯有加餐食,不暇逢人寄鲤鱼。
鹍鹏徙海,龙蛇起陆。
思妙天随,神钟鬼哭。
垂露在手,非烟眩目。
锦绂琼机,光我韫椟。
憭栗之秋,骚人所悲。
彼僧何为,乃写以辞。
绝艺出尘,亦寄焉耳。
云烟苍茫,在此幅纸。
噫怀素,善草书。
杂真行,世所无。
妙之臻,理不殊。
盍反观,同其初。
诸将收功日,山东平定时。
妙须怀素笔,草出少陵诗。
风雨驱驰疾,龙蛇变化宜。
何当崖石上,见写次山碑。
谁怜范叔恋袍寒,犹有徐卿二子看。
大率率中多物忤,相知知到此心难。
最怜风雪分吟笔,安得江山共倚栏。
后夜小窗怀素帖,挑灯应忆我同观。
公孙大娘舞剑器,张颠早悟回翔意。
学书学剑虽不侔,用志凝神固无二。
瓘也得筋靖得肉,圣趣谁能一蹴至。
我生忧患缘知书,教儿仅使通名氏。
春蚓秋蛇自结蟠,莫向兵曹甘委贽。
烟薰屋漏玉轴妆,何许天风划飞坠。
读一遗二口若钳,大草闲临真自愧。
虽然非古空壮雄,要是逢场聊作戏。
鲁公怀素俱已仙,世指周奴笑羊婢。
讵夸弃笔如丘山,夭阏剡藤烦叹喟。
卷还鲸锦心和平,尘席藜羹固吾事。
茧纸铅华字字新,不须刀笔勒坚珉。
分明能守玄中白,仿佛难知赝与真。
怀素草书争媚妩,韩湘奇术鬬逡巡。
正惭野语多流落,幻作横碑更累人。
紫荆庭下列三株,十五年中次第枯。
余庆后来英俊有,老成先辈典刑无。
每怀素志甘瓢饮,不觉长身要杖扶。
头白少公门下客,酸风吹泪洒輤涂。
少年上人号怀素,草书天下称独步。
墨池飞出北溟鱼,笔锋杀尽中山兔。
八月九月天气凉,酒徒词客满高堂。
牋麻素绢排数厢,宣州石砚墨色光。
吾师醉后倚绳牀,须臾扫尽数千张。
飘风骤雨惊飒飒,落花飞雪何茫茫。
起来向壁不停手,一行数字大如斗。
怳怳如闻神鬼惊,时时只见龙蛇走。
左盘右蹙如惊电,状同楚汉相攻战。
湖南七郡凡几家,家家屏障书题徧。
王逸少,张伯英,古来几许浪得名。
张颠老死不足数,我师此义不师古。
古来万事贵天生,何必要公孙大娘浑脱舞。
广陌竝游骑,公堂接华襟。
方欢遽见别,永日独沈吟。
阶暝流暗驶,气疎露已侵。
层城湛深夜,片月生幽林。
往款良未遂,来觌旷无音。
恒当清觞宴,思子玉山岑。
耿耿何以写,密言空委心。
狂僧挥翰狂且逸,独任天机摧格律。
龙虎惭因点画生,雷霆却避锋铓疾。
鱼牋娟素岂不贵,只嫌局促儿童戏。
粉壁长廊数十间,兴来小豁胸襟气。
长幼集,贤豪至,枕糟藉曲犹半醉。
忽然绝叫三五声,满壁纵横千万字。
吴兴张老尔莫颠,叶县公孙我何谓。
如熊如罴不足比,如虺如蛇不足拟。
涵物为动鬼神泣,狂风入林花乱起。
殊形怪状不易说,就中惊燥尤枯绝。
边风杀气同惨烈,崩槎卧木争摧折。
塞草遥飞大漠霜,胡天乱下阴山雪。
偏看能事转新奇,郡守王公同赋诗。
枯藤劲铁媿三舍,骤雨寒猨惊一时。
此生绝艺人莫测,假此常为护持力。
连城之璧不可量,五百年知草圣当。
吾观文士多利用,笔精墨妙诚堪重。
身上艺能无不通,就中草圣最天纵。
有时兴酣发神机,抽毫点墨纵横挥。
风声吼烈随手起,龙蛇迸落空壁飞。
连拂数行势不绝,藤悬查蹙生奇节。
划然放纵惊云涛,或时顿挫萦豪发。
自言转腕无所拘,大笑羲之用阵图。
狂来纸尽势不尽,投笔抗声连叫呼。
信知鬼神助此道,墨池未尽书已好。
行路谈君口不容,满堂观者空绝倒。
所恨时人多笑声,唯知贱实翻贵名。
观尔向来三五字,颠奇何谢张先生。
几年出家通宿命,一朝却忆临池圣。
转腕摧锋增崛崎,秋毫茧纸常相随。
衡阳客舍来相访,连饮百杯神转王。
忽闻风里度飞泉,纸落纷纷如跕鸢。
形容脱略真如助,心思周游在何处。
笔下惟看激电流,字成只畏盘龙去。
怪状崩腾若转蓬,飞丝历乱如回风。
长松老死倚云壁,蹙浪相翻惊海鸿。
于今年少尚如此,历覩远代无伦比。
妙绝当动鬼神泣,崔蔡幽魂更心死。
志在新奇无定则,古瘦漓纚半无墨。
醉来信手两三行,醒后却书书不得。
释子吾家宝,神清慧有余。
能翻梵王字,妙尽伯英书。
远鹤无前侣,孤云寄太虚。
狂来轻世界,醉里得真如。
飞锡离乡久,宁亲喜腊初。
故池残雪满,寒柳霁烟疎。
寿酒还尝药,晨餐不荐鱼。
遥知禅诵外,健笔赋闲居。
众书之中虞书巧,体法自然归大道。
不同怀素只攻颠,岂类张芝惟创草。
形势素,筋骨老,父子君臣相揖抱。
孤青似竹更飕飔,阔白如波长浩渺。
能方正,不隳倒,功夫未至难寻奥。
须知孔子庙堂碑,便是青箱中至宝。
吾尝好奇,古来草圣无不知,岂不知右军与献之。
虽有壮丽之骨,恨无狂逸之姿。
中间张长史,独放荡而不羁,以颠为名倾荡于当时。
张老颠,殊不颠于怀素。
怀素颠,乃是颠。
人谓尔从江南来,我谓尔从天上来。
负颠狂之墨妙,有墨狂之逸才。
狂僧前日动京华,朝骑王公大人马,暮宿王公大人家。
谁不造素屏,谁不涂粉壁。
粉壁摇晴光,素屏凝晓霜,待君挥洒兮不可弥忘。
骏马迎来坐堂中,金盆盛酒竹叶香。
十桮五桮不解意,百桮已后始颠狂。
一颠一狂多意气,大呌一声起攘臂。
挥毫倏忽千万字,有时一字两字长丈二。
翕若长鲸泼剌动海岛,歘若长蛇戌律透深草。
回环缭绕相拘连,千变万化在眼前。
飘风骤雨相击射,速禄飒拉动簷隙。
掷华山巨石以为点,掣衡山阵云以为画。
兴不尽,势转雄。
恐天低而地窄,更有何处最可怜,褭褭枯藤万丈悬。
万丈悬,拂秋水,映秋天。
或如丝,或如发,风吹欲绝又不绝,锋芒利如欧冶劒。
劲直浑是幷州铁,时复枯燥何䙰褷。
忽觉阴山突兀横翠微,中有枯松错落一万丈。
倒挂绝壁蹙枯枝,千魑魅兮万魍魉,欲出不可何闪尸。
又如翰海日暮愁阴浓,忽然跃出千黑龙。
夭矫偃蹇,入乎苍穹。
飞沙走石满穷塞,万里飕飕西北风。
狂僧有绝艺,非数仞高墙不足以逞其笔势。
或逢花笺与绢素,凝神执笔守恒度。
别来筋骨多情趣,霏霏微微点长露。
三秋月照丹凤楼,二月花开上林树。
终恐绊骐骥之足,不得展千里之步。
狂僧狂僧,尔虽有绝艺。
犹当假良媒,不因礼部张公将尔来,如何得声名一旦諠九垓。
楚僧怀素工草书,古法尽能新有余。
神清骨竦意真率,醉来为我挥健笔。
始从破体变风姿,一一花开春景迟。
忽为壮丽就枯涩,龙蛇腾盘兽屹立。
驰毫骤墨剧奔驷,满座失声看不及。
心手相师势转奇,诡形怪状翻合宜。
人人细问此中妙,怀素自言初不知。
静习狂心尽,幽居道气添。
神编启黄简,祕箓捧朱签。
烂熳烟霞驻,优游岁序淹。
登坛拥旄节,趋殿礼胡髯。
醮起彤庭烛,香开白玉匳。
结盟金劒重,斩魅宝刀铦。
禹步星纲动,焚符灶鬼詹。
冥搜呼直使,章奏役飞廉。
仙籍聊凭检,浮名复为占。
赤诚祈皓鹤,绿发代青缣。
虚室常怀素,玄关屡引枮。
貂蝉徒自宠,鸥鹭不相嫌。
始悟身为患,唯欣禄未恬。
龟龙恋淮海,鸡犬傍闾阎。
松笠新偏翠,山峰远更尖。
箫声吟茂竹,虹影逗虚簷。
初日先通牖,轻飔每透帘。
露盘朝滴滴,钩月夜纤纤。
已得餐霞味,应嗤食蓼甜。
工琴闲度昼,耽酒醉销炎。
几案随宜设,诗书逐便拈。
灌园多抱瓮,刈藿乍腰镰。
野鸟终难絷,鹪鹩本易厌。
风高云远逝,波骇鲤深潜。
邸第过从隔,蓬壶梦寐瞻。
所希颜颇练,谁恨突无黔。
思拙慙圭璧,词烦杂米盐。
谕锥言太小,求药意何谦。
语默君休问,行藏我讵兼。
狂歌终此曲,情尽口长箝。
何处一屏风,分明怀素踪。
虽多尘色染,犹见墨痕浓。
怪石奔秋涧,寒藤挂古松。
若教临水畔,字字恐成龙。
十年挥素学临池,始识王公学卫非。
草圣未须因酒发,笔端应解化龙飞。
我呼古人名,鬼神侧耳听。
杜甫李白与怀素,文星酒星草书星。
永州东郭有奇怪,笔冢墨池遗迹在。
笔冢低低高如山,墨池浅浅深如海。
我来恨不已,争得青天化为一张纸。
高声唤起怀素书,搦管研朱点湘水。
欲归家,重叹嗟。
眼前有三个字,枯树槎,乌梢蛇,墨老鵶。
人人送酒不曾沽,终日松间挂一壶。
草圣欲成狂便发,真堪画入醉僧图。
祝融高座对寒峰,云水昭丘几万重。
五月衲衣犹近火,起来白鹤冷青松。
怀素才年三十余,不出湖南学草书。
大夸羲献将齐德,功比钟繇也不如。
畴昔阇梨名盖代,隐秀于今墨池在,贺老遥闻怯后生,张巅(颠)不敢称先辈。
一昨江南投亚相,尽日花堂书草障,含毫势若斩蛟龙,㭫(握)管还同断犀象。
兴来索笔纵横扫,满坐词人皆道好。
一点三峯巨石悬,长画万岁枯松倒。
叫噉(喊)忙忙礼不拘,万字千行意转殊。
紫塞傍窥鸿雁翼,醒前犹自记华章,醉后无论绢与墙,眼看笔掉头还掉,只见文狂心不狂。
自倚能书堪入贡,一盏一回捻笔弄,壁上飕飕风雨飞,行间屹屹龙蛇动。
在身文翰两相宜,还如明镜对西施。
三秋月澹青江水,二月花开绿树枝。
闻到怀书西入秦,客中相送转相亲;君王必是收狂客,寄语江潭一路人。
知君桃李遍成蹊,故托乔林此处栖。
虽然灌木凌云秀,会有寒鵶夜夜啼。
(〖1〗以上十三首诗从伯二五五五残卷中录出。
第一首下题名马云奇。
因为这些诗格调相似,其中有多首咏及被吐蕃拘系之事,故可定为一人作品。
这个残卷中还有五十九首伕名诗〖已编入第二卷〗,也是唐代中期我国国内民族战争中被吐蕃拘系的敦煌汉族人所写。
这些诗,过去未见著录,《全唐诗》也没有收入。
有三生前在巴黎图书馆将这一残卷全文录出,以后又作过整理加工,惜未最后定稿。
现据舒学同志的整理稿校对后辑入本卷。
〖2〗马云奇的生平目前虽无资料可查,但从这十三首的内容来看,尤其是从第一首《怀素师草书歌》所写的怀素情况来看,诗的写作时间与卷二那五十九首伕名诗大致相近,即在公元七五八--七八一年吐蕃逐渐侵吞河陇地区,而西州、沙州尚为唐军坚守之时。
(对马云奇诗及卷二无名氏残诗集的作者近年有些学者提出了不同看法。
现摘录柴剑虹、潘重规的文章如次,以供参考。
〖3〗)(柴剑虹《敦煌伯二五五五卷「马云奇诗」辨》〖刊《中华文史论丛》一九八四年第二辑〗认为,伯二五五五卷中马云奇的诗只有《怀素师草书歌》一首,其余十二首与另外五十九首一样,均是一位佚名的落蕃人所作。
他指出,该卷第一部分正面抄唐人诗一百五十六首,文两篇,背面抄诗三十二首,应是唐人诗文选集残卷。
从抄写情况看,正面显系一人笔迹。
那五十九首坆名诗抄写格式稍异,大多数诗题完整,且高出一格抄,内容又紧密衔接,作者自抄的可能性很大。
背面所抄,署名马云奇的只有《怀素师草书歌》一首,此诗诗题低两格抄,署名又和诗题空两格,且用大字抄写。
《白云歌》等十二首抄于此诗之左,并无署名,而且马上改变了抄写格式,字体也缩小了一倍,诗题顶格。
这十二首诗从抄写格式到内容、风格均与马云奇《怀素师草书歌》迥异,却与写卷正面那五十九首佚名诗连贯一气。
他将两组诗相比较后,认为有两点值得注意:第一,作者身世相同,诗的内容一致;第二,有些诗句极为相仿,似出一人之手,两组诗可能为同一人所作。
他并推测这两组诗的作者,可能即为紧接前五十九首诗抄录刘商《胡笳十八拍》后又自加一拍的「落蕃人毛押牙」。
关于马云奇,柴剑虹考证其《怀素师草书歌》应作于大历六年冬至九年春之间。
并推测其可能到过河西一带,苏联藏敦煌残卷中有岑参《敦煌马太守后亭歌》,这位马太守是否马云奇,尚有待确定。
〖4〗潘重规《敦煌唐人陷蕃诗集残卷作者的新探测》〖刊一九八五年六月出版的《汉学研究》第三卷第一期〗一文,为作者在巴黎国家图书馆东方稿本部披阅敦煌原卷后写成,也认为马云奇是陷蕃诗集作者之一的说法是错误的。
潘文指出伯二五五五卷钞写诗文很多,也很杂乱。
马云奇《怀素师草书歌》后是没有作者姓名的《白云歌》等诗,前者字体较大,后者较小,并非同一人所书。
因此,不可根据前一首诗的作者,便牵连以下没有作者姓名的诗篇归属为同一人作品。
潘文进而考察了怀素的生平,考定其生于开元二十五年〖七三七〗。
马云奇诗云:「怀素才年三十余,不出湖南学草书。
」可推知此诗作于早年未出湖南时,马的年龄显然超过怀素。
敦煌陷蕃在建中二年,其时马云奇应已是六十以上的老翁。
但仔细抽绎十二首陷蕃诗及另一组五十九首作品,作者应是盛年的男儿,诗中全没有流露老翁的口吻。
因而确定《白云歌》以下十二首不可能是马云奇所作。
同时,潘文也推测七十余首陷蕃诗的作者可能是「落蕃人毛押牙〖衙〗」。
))。
右诗五十九首,钞写在伯二五五五卷,按其内容和编次,当是一个作者的诗集,可惜这个作者的姓名不可考了。
这五十九首诗所表现的时间和地点,是在某一年的冬天,作者被吐蕃所俘虏,从敦煌经过阳关的南面进入退浑国界,便折向东南行,第二年夏天到达青海。
在青海附近好像停留了一个较短的时期,到了秋天,又经过赤岭、白水被挟到临蕃。
在临蕃,大约住了一年多的时间(从第二年秋住到第四年春)。
作者被吐蕃俘虏的年代,是可以根据上述行程作推测的。
从敦煌入退浑国,又经赤岭到临蕃,这些地方,正值短时期的被吐蕃侵扰或占据。
所以作诗的年代,不应早于走元七六○年放弃安西四镇以前,也不能晚的七八五年敦煌陷蕃以后。
作者最后所经过和被囚系的地方:赤岭、白水和临蕃,都在陇西郡的鄯城,赤岭一向是唐蕃交界上互市的地方,还立有交界碑。
白水是唐兵驻守的地方,叫做绥戎职。
可是作者在白水看到的是「汉家封垒徒千所,失守时更历几春。
」「今时百草遍城阴,隤墉穷巷无人迹,独树狐坟有鸟吟」,则又应该是在鄯城陷蕃的时候。
按公元七四一年吐蕃曾攻陷鄯城的振武军,七六三年,陇州全部陷入吐蕃。
所以,若作进一步的推求,这些诗颇有可能是七四一--七六三的二十二年间之内或稍前时代的作品。
作者「梦到沙州奉怀殿下」一诗很重要,也很难解。
因为在封建时代对所「奉怀」的称「殿下」不应是对将军或主帅的称呼,也不可能是皇帝,难解就在这个地方。
考《新唐书》卷八十《太宗诸子列传》和卷二百十六《吐蕃列传》,信安王李祎曾在七二七--九年间,奉诏与「河西陇右」诸军攻吐蕃,拓地至千里,因此,我颇疑猜作者所奉怀的殿下,就是信安王李祎。
这一推测如不错,则作者被俘的年代,度该是七二七--七六三年中间。
作者的身世,据《春日羁情》诗说「童身方剃削,弱冠导羣迷。
儒释双披玩,声名独见跻」。
《晚秋羁情》诗又说「悄焉独立思畴昔,忽尔伤心泪旋滴。
常时游涉事文华,今日羁缧困戎敌」。
可见是一个学通儒释,颇有文华的人,所以能够被来到沙州的这位「殿下」「李祎」所赏识,叫他做了僧官或随从官员。
但不幸被吐蕃所俘虏。
被俘的原因不明白,由于同时被俘的人不少,可能是以地方人民和僧道的代表资格,去与吐蕃军议和,因而被虏的。
作者到了临蕃好久,才知道被囚系的当中有他几个老朋友,只是「咫尺不相见」。
也是为了「非论阻碍难相见,亦恐嫌猜不寄书」。
还有敦煌的一个押牙四寂,却不幸死在那里了。
作者的思想并不高超,只是哭愁、哭病、思念家乡,几乎在每首诗里都要「断肠」。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虽说偶尔流露出了「触槐常有志」的话,但接着就说「折槛为无蹊」,所希望的只是逃跑,或者「缧絏傥逢恩降日」。
对朋友则坦直的说出「一介耻无苏子节,数回羞寄李陵书」的话。
从这些表现,可以推断作者只是一个软弱文人(或僧人),并没有什么较明显的民族思想和气节。
但是就唐代吐蕃史料的缺乏来说,这些诗却有很高的史料价值。
可是,这个诗集为什么又传到敦煌呢?因此,颇疑作者终于脱离了吐蕃的缧絏,回到敦煌。
或者是信安王李祎等在恢复了鄯城失地(石堡城)的时候,把他们解放出来。
右诗十三首,格调均相似,除第一首外,又皆咏落蕃事,故可定为一人作品。
第一首下题马云奇名。
作者殆即马云奇。
马云奇的年代和事迹无考。
把第一首《怀素师草书歌》和李白的《草书歌行》(《分类补注李太白诗》卷八)相比较,可以推断他是开元、天宝年间人,他的落蕃是在公元七八七年安西、北庭陷蕃以前,而不是在以后。
马云奇的诗格较高,风节亦烈。
当他被吐蕃拘系的时候,他时常想到他和敌人的鬬争。
他惋惜的是「战苦不成功」,所以怀念祖国以外,还常想「可能尽忠节,长遣困西戎」。
他的思想和节操似比前一佚名落蕃人高一等。
原载《中华文史论丛》一九八四年第二辑。
圆金五寸轻错刀,天人摘落霜兔毛。
我之宗兄掌文檄,翰林分与神仙毫。
东风吹柳作金线,狂涌辞波力生健。
此时捧得江文通,五色光从掌中见。
江龙角嫩无精彩,尽日挥空射烟霭。
谁能邀得怀素来,晴明书破琉璃海。
扬雄得之《甘泉赋》,胸中白鳯无因飞。
他年拟把补造化,穿江入海剜天涯。
昨宵梦见欧率更,先来醉我黄金觥。
手擎瑟瑟三十斗,博归天上书《黄庭》。
梦中摆手不相许,怅望空乘碧云去。
(《文房四谱》二《笔谱》)。
人人来问此中妙,怀素自云初不知。
(见明汪珂玉《汪氏珊瑚网法书题跋》卷二《藏真草书清净经》附刘世昌跋引)(按:《全唐诗》卷八○八收怀素诗二首,传云:「怀素,京兆人,从玄奘法师出家,上元三年,诏住西太原寺,寻归西京。
以草书名。
」此传实将同名之另一僧事迹误入。
玄奘法嗣怀素,事迹详《开元释教录》卷九,《宋高僧传》卷十四,精于四分律,未闻其能诗善书。
所收二诗,皆以草书名世之长沙僧怀素作。
《题张僧繇醉僧图》,出《图画见闻志》卷五:「又僧繇曾作《醉僧图》传于世,长沙僧怀素有诗云〖略。
〗」又米芾《书史》云:「怀素草书『祝融高座对寒峰』绿绢帖两行,此字最佳,石紫微常刻石。
」所引一句,即《寄衡岳僧》之首句。
《沅湘耆旧集》卷十收二诗归长沙草书僧,是。
)。
真踪草圣今古有,翛公学得谁及否?古人今人一手书,师今书成在两手。
书时须饮一斗酒,醉后扫成龙虎吼。
风雨飘(《书苑菁华》作「惊」)兮魍魉走。
千尺松枝如蠹朽,欲折不折横(《书苑菁华》作「挂」)岩口。
张旭骨,怀素筋,筋骨一时传斯人,斯人传得(《书苑菁华》作「是」)[妙]通神。
攘臂纵横草复真,一身疑是两人身。
(同前,原缺一字。
又见《书苑菁华》卷十七,作者署「史邕」,今据以校补。
)。